尝春酒(美食) 第16节

  他看了看四下无人,蘸水在桌上写下一个江字。
  姜文卿笑着摇头,“吃力不讨好的事还真有人干。”
  一篇赋正写到“鱼游茭塘”几字,他不禁馋起宋老头手里的玉茭花来。
  “给我留点。”一个想要,一个不给,推让间爆米花撒了一地,让宋老头心疼地直叫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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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残照隐入山峦,街上玩的小孩子们都被各自大人唤走,回家等着热饭菜上桌。
  顾客来了一批又一批,直到一车爆米花全卖完,林绣才找了层台阶坐下来捶捶腿。
  今日试营业,爆米花做得少,没想到生意却是出奇的好。她点点兜里的铜板,脸上浮起笑容。
  正高兴着,一位客人急匆匆地点名要买爆米花。他手里捏着个纸袋,一角上还画着个兔子。
  “今日的卖完了,请明日再来。”
  四下寻摸,不见老板踪影,他只当面前女子是打下手的,有些遗憾地摇摇头。
  “来看皮影戏的都爱吃这个。我还想着同老板商议些事呢。”
  哦,林绣会意。不等孩子们来买,却是皮影戏的先找上门了。
  她仰头看这位手艺人,“稍等。我有个主意不知您感不感兴趣。”
  那人回过身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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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送走她未来的合伙人,林绣推着小车回到邸店。
  阿蛮听了这想法,觉得很是奇怪,“阿姐,和他一起要比我们自己卖更赚钱吗?”
  林绣摇头。
  爆米花主要在其首创性,后续过程几乎毫无技术难度。她每天在街上摆摊,若不想被有心人学去,只能自己做大成垄断模式。
  生意扩张,成本先行。不如安心赚个方子钱,配比与做法自然要紧紧攥在自己手上,至于售卖和广告就交给瓦舍里的店家来。
  林绣想起后世的“爆米花经济”,大萧条时期早有人试验过一波,提供了可行性。
  谈天扯地好久,褚钰又心痛起那炊饼方子。
  林绣并不懊恼,只笑眯眯道,“有的活在手上,有的活在心里。”
  两个孩子都看向她。
  林绣笑吟吟地解释着,像那文思豆腐,无非在水中斩成极细的丝。做法人人皆知,可谁也学不来这一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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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日日忙碌中,竟也不觉时间缓慢。
  还没等她卧薪尝胆历遍艰难,那厢工匠就来了消息房子已经修缮好了。
  本来和邸店老板说好,先住半个月再寻新居,现在也算不得数。
  林绣推着板车,褚钰和阿蛮扛着大包小包跟在后面。斜阳落晖,映在身上暖和得很,她颇有想大喊句“我胡汉三又回来了”的冲动。
  等真正站在屋子前头时,几个人却是都惊了一跳。
  粉墙碧瓦,刷得一丝不苟。不知哪位工匠心思巧妙,把那阴面的杂物间推倒,与前厅联通,整个铺子都亮堂起来。进门处宽阔不少,还能再摆几张桌椅板凳。
  林绣把林来福从庄氏家接回来,路过隔壁酒馆时,其中依然响着叮叮当当的推杯换盏声。不过此刻听来就十分悦耳了。
  她一仰躺扑进柔软的大床中,给自己上起哲学课,“这就叫祸福相倚。好运还在后头等着呢。”
  第15章 林家小吃店 既可食有肉,也要伴竹居。
  回到熟悉的房子里,林绣搂着肥猫美美地睡了个整觉。
  第二天一大早本想赖床,却被雷打不动的生乆拾光物钟叫醒。约定的时间尚早,林绣拿起昨日加班加点赶制出的一沓广告,越看越心疼钱。麻纸太软,非得买成皮纸才好大幅写画。
  纸是褚皮纸,墨是漆烟墨。
  一分价钱一分货,笔尖游走在好纸上只觉飘飘然如有神助。
  好看之余,她思来想去,心中总是不定。如果连成本都收不回来
  皮影戏傍晚才开场,她把包装好的一车爆米花交给匠人,又仔细商定下分红事宜。
  “至于以三换一,纸袋可卖给城西坊子里,每个一文。”这样均下来,兑换的那一袋不赔反赚。
  那皮影艺人是个好相与的,不管她说什么都点头称是。
  林绣不知自己在他心中的形象已成了商业鬼才,只是心中欢喜,大抵搞艺术的人更心思单纯吧。
  得利等分,风险自负。收到的利润除去皮影戏的票钱,剩下三七分,七的自然是她自己。
  有了爆米花与杨梅露两样进项,就把底气牢牢攥在了手心。小吃店这边的生意可以略略松快一点。
  用过昼食,林绣照例还是去了学堂门口。只是这次没推着那辆破车,而是揣了一叠广告纸。
  她绘图,褚钰写字,花花绿绿的小广告颇夺人眼球。画风着实很有些后现代主义风格,林绣左看右看,还是安慰着自己,这大红大紫的色块很是新颖嘛。
  酒香也怕巷子深。来自流量为王的时代,她自然深谙打广告的重要性。
  可惜不管什么时候,发传单的人向来格外不受待见。
  好几个拉着孩子的过路人都行色匆匆,丢给她一个“生人勿近”的眼神。
  林绣把空白背面翻过来,很好脾气地笑,“可以用来草演和画画。”
  传单发了不少,人也逐渐稀了。
  林绣四处望去,刚才在这乞讨的小乞丐突然不见踪影。估计是去别的地方了吧,她把捏得温热的几枚铜板又装回口袋。
  挟着些香甜气息的暖风刮过,是家炒货铺子在卖糖果子与酥杏酪。
  有刚下学的孩子紧紧拉住大人衣角,吵着要吃糖雪球。那一副严厉做派的不知是爹爹还是兄长,要求背会三篇孝义才给买。最后还是拗不过眼泪和撒娇,除了糖雪球还倒饶一袋炒瓜子。
  林绣不觉笑起来,看着这些娇养的孩童又有些感慨。
  褚钰和阿蛮整日风里来雨里去的,样子比同龄人成熟些,到底还是孩子呢。又在心底盘算,等小吃店开起来,说什么也要把他俩送到书堂去。
  正思绪万千,有位妇人提着菜篮走过面前,很好奇地望向她。
  林绣忙堆起笑容,递上广告纸。
  那妇人接过一看,有些难为情地道,“我不识字。”
  林绣一拍脑袋,怎么忘了这茬。
  把差点脱口而出的“我也不识字”咽回肚子,她指着图画,一字一句介绍道,“我们小店卖的是状元及第粥。”
  周围有人好奇地围过来,“这名字可有什么讲究?”
  林绣沉吟片刻,絮絮讲来其中“典故”。
  说是前朝有位状元幼时家贫,常到粥店帮工。老板体恤他年小懂事,把剩的青菜、杂碎、丸子烩成生滚白粥。这状元高中之后,对此粥念念不忘,故起名为状元及第粥。
  这无头无尾的故事取材自明代才子伦文叙,又由她做了些艺术加工。
  编故事嘛,管他主人公是状元郎还是探花使。连景区的塑料石头都能说成是观世音点化过的,这就权当为枯燥生活创造些美好的遐思。
  林绣一脸镇定地继续胡扯,“据说当地吃过粥的孩子们大都考取了好功名。”
  许是家里都有小孩,围观几人听完皆是一副感触极深的样子。
  她趁热打铁道,“明日开业,诸位可领孩子前来试一试。”
  依旧打的是先尝再卖的算盘。
  众人都点点头,接过传单七嘴八舌讨论起来。
  不管是拜孔庙还是算卦求签,古往今来的学生家长都是一种心态,无非求个金榜题名。经这一波宣传,她手里的广告单被哄抢而空。
  这副好口才不去说书真是可惜啊。林绣收拾好东西,美滋滋正准备回家,突然听得有人从背后叫她的名字。
  庄氏刚从书堂出来,手里提了个空篮子。她上下一打量就猜出来了,八成大约是为她家小旗子开蒙入学之事。
  见她问起,庄氏很不好意思地道,“送与先生一点微薄贽礼。”
  林绣点头,模糊记得哪位街坊提起过,姜先生是她娘家远亲,免了小旗子的书堂钱。
  儿童多四岁开蒙认字,学过对子、背过经集后,才算正是开启应试科举。
  她之前看文献,古人似乎是极重视拜师礼,小到果子山货,大到黄金白银,总要拿些什么上门求师,以此表示重视。童生们则常由大人携着来拜访夫子。
  林绣对此毫无偏见,拜师孔夫子还需执束脩相见呢。
  说起上学,她的话滔滔不绝起来。在附近打听了许久,也没找到适合的书堂。
  庄氏自动给这一大段话画出重点,“待两人上学后,姑娘的店里岂不是只有自己?”
  林绣摇头,“这倒无妨。”
  若生意好,哪天去雇几个可靠的伙计。若不好,自己一人就足以应付。
  庄氏想了想,“林姑娘,我最近得了闲,不如去帮你做活。”
  这倒是极好,省下自己再物色可靠人选的功夫。
  “按月付工钱,这是定金。”林绣从荷包里抽出张银票塞进她手中。
  庄氏筛糠式地忙摆手,“帮忙而已。”
  林绣笑眯眯地不依不饶,“雇工有雇工的道理。”
  “那我先试三日,姑娘觉着行再说。”
  林绣只能笑着应下,两人边走边谈,一路到了店里。她才发觉,比邻而居许久,现在才知道庄夫人的全名。
  茉莉花茶的香气直冲房顶,还不等喝口热茶歇息会,庄娴就自己寻活忙了起来。
  她模样柔弱,干活却很是利索。新漆过的屋子多少有点刺鼻味道,她去后院剪了支芍药,又踮脚折两支软柳,插在水瓶中。
  柳枝衬得红粉美人面更艳,很有几分自然稚拙的美。
  林绣轻轻触摸花瓣,花枝却并不摇晃。仔细看是净瓶中垫着团枯草,娇花与柳枝正好稳稳地插在了其间空隙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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