心愿未了

  为什么死人还会留在人间呢,是因为有未了的心愿吗?
  如果了却她的心愿,她会消失吗?
  迷迷糊糊醒来时,没有看到周承文。
  她消失了?
  “嗨~”正这么想的时候,听到了周承文的声音。她坐在桌子上,对,桌子上,脚踩着椅子。不过现在这个状态倒是不用担心她会把椅子踩脏。周承文两只手一起朝我挥挥,像儿童节目的主持人对着镜头打招呼:“没有看到我,是不是吓了一跳?”
  果然不会这么容易就不见。
  身体已经可以动了,我慢慢坐起来,看了一眼表。时间刚刚好,随便吃点早饭就可以去上学了。
  好疲惫,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累,睡不够似的眼皮都抬不起来,身上没有一点力气。一想到还没有休息够就要去上学,不可抑制地变得很烦躁。
  周承文还在乱翻我书桌上的笔记本。“哎呀妹妹,”她说,“做笔记可不是干抄课本啊。”
  我才不想理她。
  以前也不是没问过她学习的方法,她总是说不明白。“看一遍课本不就能记住了吗?”这种方法有什么借鉴的必要。
  给自己下方便面时,我看着无事可做反复进出厨房碍事的周承文,终于想起一个很重要的问题。
  “你吃饭吗?”
  扫墓的时候,不都会带一些食物上供吗,所以鬼到底要不要吃东西,要怎么吃呢?难道我需要拿三根香拜拜,把方便面放在遗照前吗?
  “我才不吃这个呢。”
  “哦。”
  我把调料倒进面里,搅了搅。
  不吃就不吃,我才不管她。
  “你又把调料倒锅里了。”周承文不吃,还要指手画脚,“先放在碗里,然后把热汤和面一起倒进去搅拌,这样才好吃。”
  好烦。明明怎么样吃起来都没有差别。
  我用余光看向她。果然,不是影视剧中常有的、明显区别于人类的肤色,或者半透明什么的。周承文实实在在地站在那里,也能碰到家里的物件,很聒噪。
  就像活着一样。
  不知道为什么,一旦产生这样的想法,胸腔里就闷闷地很难受。
  “喂喂!妹啊,水沸出来了!”
  我赶紧把火关上,用筷子挑起面条止沸。
  “嘶,烫烫烫。”
  手被热气撩了一下,有点发红。周承文握住我的手,冰冰凉凉的。“怎么样很方便吧?”她说,“又不会难受,也不会累,还能当冰袋用,你说现在这样是不是也挺好的。”
  我又感觉闷闷的。
  吃饭的兴致都没有了。周承文一直坐在桌对面盯着我看,看得人更没胃口。
  赶紧吃完了去上学,周承文当然也一直跟着。刷卡上公交,她就跟在后面。虽然知道别人不会看到她,却还是产生了一种逃票的感觉。我找到了位置坐下,周承文没有单独占一个座,她站在我面前跟我聊天。
  为了不被别人当成傻子,我一句话也没回。
  一个人路过我旁边,我亲眼看到她穿过了周承文。
  我睁大了眼睛。
  很多人上了车,他们一个个走过,穿过周承文的身体。那场面诡异极了,我压低帽檐,遮住自己皱起的眉毛。
  “他们碰不到我,我也碰不到外面的东西。”周承文玩闹似的把手穿过一个人的胸膛,正在打电话的路人没有一点反应。她笑了笑,又把手穿过座椅:“我只能碰到家里的东西。你没有呼唤我的时候,我就一个人随便乱逛,谁也看不到我,就算我在他们耳边大叫也没人听得到。”
  “好无聊。”
  “但是没关系。”她捧住我的脸,冰凉的感觉。一条腿压在我腿上,若有若无的压力。“只要你能看到我就好了。”
  周承文歪歪头,轻轻吻过来。
  只是轻微的触碰就离开,她把额头抵在我脑袋上,闭着眼睛。像是以前亲吻过后平复呼吸的模样。她再也不会喘不过气了,不过一些习惯好像保留到了现在。
  我一动不动,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,人群中没人注意到我。
  公交车停了下来,周承文瞬间睁开眼睛。
  “到学校了,我好久没回学校了。”
  她穿过人群,在开门之前就下了车。周承文很喜欢学校,连死了都穿着校服。我想如果我学习很轻松,受同学和老师喜欢,还不用上体育课的话,我也会喜欢学校的。
  早读坐班的是英语老师,高中生已经不需要老师领着早读了,她就坐在讲台上,无所事事地盯着不需要管教的纪律。我没法把注意力集中在晦涩的课本上,因为周承文正站在英语老师面前,对发呆的老师挥手。
  老师抬了抬头。
  就像是看到了周承文一样,我知道是巧合,心还是猛地跳了一下。
  “那边那个同学,早读是让你记忆的,数学题有的是时间做,别挑这个点。”
  说完,老师又低下了头。
  “这个老师最喜欢我了,因为我是课代表吧。”周承文站在讲台边,我也能清晰地听到她讲话。“她经常夸奖我,还让我不参加跑操的时候去她办公室休息。嗯……顺便做个英语阅读什么的。”
  “老师,你也看不到我吗?”
  英语老师拿着笔点点下巴,在作业本上写写画画,然后换了一个人的作业。
  “好吧。”
  周承文似是觉得有些无聊了,对我说要去自己班里看看。“我就出去一会儿,你应该不会发生什么意外吧,好好呆着别乱摸电线哦。”她胡乱叮嘱完,从门口走了出去。
  我还以为她会直接穿墙过去。
  早读已经接近尾声,我跟着读了几篇英语范文,现在感觉有些气短。捂着胸口喘了几口气,气压太低了一样呼吸不过来。好累,我知道我身体本来就不算强壮,但似乎也不该这么虚弱。
  下了早读,我立马把帽子拿出来戴上,视线里只留摆在桌子前的一排书。把校服团成一团,趴在上面休息。
  “那个,你……”
  好久没有接触的转校生竟又找了过来,站在桌子前面,扭捏着不知道要说什么。
  “你是不是没休息好啊,最近噩梦有点多之类的?”
  我下意识看了眼周围,很好,没有人因为万年小透明突然被搭话而看过来。同桌出去了,前后排都在睡觉,没人注意到我和别人讲话。
  “还、还好吧。”
  我有点紧张,不知道转校生为什么又来找我。
  或许,额……她会想和我做朋友吗?
  压力好大,感觉要吐了。
  但是,她应该是个好人。我调动着思绪,试图从脑子里找到转校生的名字。
  是不是姓贺来着?
  总之,不能表现得太热情,如果她没有那个心思的话,会显得我很尴尬。
  这位贺同学从口袋里拿出一样小东西,不太好意思地跟我说:“送给你,这是我家里做的,有安神的作用。放在枕头底下的话,应该可以减少些噩梦。”
  看到那玩意的瞬间,我就听不见她还在说什么了。
  这个东西,它和我手机上莫名跳转出来的电商界面所卖的护身符一模一样。因为反复看了许多遍,市面上也没再找到长成这样的护身符,所以我记得很清楚。
  我仿佛听到了血液在血管中涌动的声音,像是两个人的秘密被第三人发现了,我无暇感到惊喜或恐慌,只有身体给出了应急的措施,血糖升高,心跳加快,却一动不能动。
  “不是封建迷信之类的,哈哈,啊,哈哈。”
  贺同学欲盖弥彰地解释着,笑得有些尴尬。
  我说:“你、你能,你能看得……得到吗?”
  我紧张得有些难受了,不知道冲动地问出这个问题是否合适。如果这一切都只是巧合,那样的话就会被当成疯子一样看待吧。但我实在是太好奇了,对于周承文。她这个情况常见吗,稳定吗,有危害吗,我想我必须弄明白这些问题。
  好在,一模一样的护身符并不是个巧合。
  贺同学愣住了,她迅速看了看周围,降低了音量:“这么说你的确被缠上了?可惜,我其实看不到它们,妈妈可以,但我不行。”
  她把护身符塞到我手里:“如果它不止出现在梦里,就得把护身符挂到门口了。唉,早知道就早点和你搭话了。”
  “谢谢。”我握紧了那个小东西,把它放到书包里。又问到:“那、那个,额,它们,额,会、会吃人吗?”
  我不想她听出来我说不出连贯的话,努力组织着语言却还是打顿。
  “不会吧?不用太担心,其实这些东西挺无害的,不接触的话没多久自己就消失了。”好在贺同学没有注意到我的停顿,“除了饿死鬼外,应该都没有食欲吧,饿死鬼也不吃人啊。”
  好久没和陌生的人说这么多话,尽管贺同学的自来熟会让我压力小一点,但我还是有点想吐了。
  “我们加个好友吧,有什么问题可以问我。”贺同学在便签上写了自己的联系方式,贴在我书桌上。
  “你,你说。为什,么……会、会有鬼呢?”
  “因为执念什么的?”
  对话因为她的朋友叫她过去而结束,正好我也没有多余的精力交流了。现在心还是跳得很快,手有些抖,很不舒服。我死死拽着帽檐,决定趁着课间还没结束,出去接一些水喝。
  走出教室,正好看到了周承文的朋友。两个人挽着手,看样子刚从厕所回来。周承文走在她俩身边,紧紧贴着,也因为话题的有趣露出笑容。
  这场景太熟悉了,她们三个关系很好,所以我也对周承文的两个朋友眼熟。就在隔壁班,每天低头不见抬头见,总是能看到她们三个一起行动,去厕所要一起,接水要一起,下楼去体育课也要一起。擦肩而过的时候,周承文会对我打招呼,另两个人也看过来。说实话,被注视的感觉十分难受。
  看到我后,周承文停了下来,对我露出一个微笑。她的两个朋友却没有注意到,就这样走回了教室,留她一人在原地站着。
  哦……对,周承文已经死了。
  她没有达成的心愿,强行让死者留在人间的执念,会是什么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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