63、填补、无畏

  镇定!王初!
  完全窒息前、王初脑中使劲搜索相关溺水自救知识;他不再扑腾,全身放松,让身体缓缓浮向水面,一动不动被水流裹漾着向前;
  水流刮裂他手臂,灼灼蛰蛰的疼;但好歹恢复了点力气;他必须保持体力、清醒,在水警打捞到他、在他被冲向闸口、流向不知他妈的什么地方之前。
  当身体往上浮时,他全身放松保持仰位,头往后仰。只要不胡乱挣扎,人体在水中不会失去平衡。口鼻会浮在水面,基本能满足呼吸。他按脑里搜索引擎搜到的一应自救知识操作自己这躯肉身:
  他用嘴吸气、用鼻呼气,以防呛水。
  脑袋嗡嗡嗡,两臂被水流割出好几个裂口,但他脑里却出奇清醒,不长的一生,一幕幕在脑里像回放镜头一般翻滚;
  从小学,他便是绩优生,若非取消跳级,九年义务教育他绝对只用七年完成;和孟家的撕扯,无妄之灾的工伤……
  可,这些都不重要!
  如果这时挂了,他最悔恨没达成的事是?最想做的事是?
  最悔恨没能陪小熊儿更长的时间!
  最想陪小熊走到天荒地老!
  他的小熊!
  总满腹心事的小熊!
  坐在大方桌前,渐渐长成的小孩,像朵小花儿……
  完全朝他喜欢的方向长着、长着,像邻家妹妹、像低他两届时笨时聪明的小学妹……
  她真可以算是他养成的!假如忽略中间那七年。
  那七年?
  原先想到这便很局促的心,似开朗了些?某些情绪随着他使出全身劲儿捞救回那个小孩儿在血液里奔腾,他不只救了那小孩儿,他像、救了那个少年王初……
  小生命砸过来,他养了她两年,小孩儿被救起,他回来辅导她功课,她考上大学,人生基本坦途了一半……
  情生,欲起……
  在撞向闸口桥洞前,他用尽好不容易聚缓出来的体力向右手边游、全力抵抗水流……
  水流每割他一下,像当初每句漫骂,似卡壳时的心恸……
  曾以为重如天的和解、背德禁忌,都不重要了!
  活着!
  他紧紧抓住桥洞旁突出的一小块砖面、让自己不被水流圈进桥洞,脏兮兮的水草垃圾卷盖着他……
  芊芊回来了!
  芊芊原谅了他!
  他昨晚去剪了头发!
  【你好吗?我很好】王芊总问他这部片子有什么好?六经注我,博子放下疑猜,在雪地里对着大山喊出这话,他看到的是【和解】。
  他希望和从前绩优的王初和解!他不该报南方的Z大,他从拿到中考全市第叁后便心剑指向更好学府,他有那能耐,他毁了自己!
  和虽没出口怪他、但也对他失望之极的父母和解!
  和小熊和解!
  他希望,小熊能和爷爷奶奶和解!
  ……
  他甚至想过和孟依为和解,那时的爱情,太青涩,不懂得怎么和鸡吧联合作业……
  可突然间,通通不重要了!
  生死面前,皆小事!
  他想活!
  他想起研叁,作为表演嘉宾,擅民谣的他却在校园十大歌手总决赛上唱起那首:【我真的还想再活五百年!】那时,他即将抱憾离校,回老家……
  只要活着!就有希望为前程重新种上繁花……
  只要活着,就能和小熊儿一起走未来长长的路……
  背德?违常?
  就背德!违常!
  操!
  他左手紧紧抓着那快小砖,右手撑出水草垃圾,无力挥动:我在这,救我!
  救我上去,我女儿回来了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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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栈道终点,几盏氙气灯照向桥洞,叁个水警正把桥洞水草垃圾边一个浑身无力瘫软、两臂血迹斑斑的男人抬上来……
  由于被垃圾水草遮住,没被及时发现,他在那坚持了多久?宋振倒吸一口冷气……
  她一手捂着嘴,一手捂着侧腹,狼狈的朝那男人走过去……
  男人脸色苍白、薄唇哆嗦、脱皮、头发刺刺短短,应是刚剪过。
  “王初同学……”她气声哑哑大喊、在众人面前向他扑过去……
  “王芊同学……”他几不可闻有力无气的应……
  撑在怀里暖暖的小人身上,王初晕了过去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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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王初醒来,已是一天一夜后……
  单人病房外走廊上,摆满鲜花……
  左手插着针头打着点滴,两个手臂包着绷带,蛰蛰的疼。
  右手被一只小手紧紧握着,小手中间叁指握向他缺失的叁指根部——刚刚好,填补那一处空缺。
  刚才明明睡着的男人,睡梦中大手掌紧紧握着那只小手,契合之极。
  他缓缓睁开眼,小人儿焦急的亚子映入他眼中。
  “王初同学……”一天一宿没睡,她本来就暗哑的声儿,全哑了。
  “少、没大没小。”他声音也哑哑的。
  “嘻嘻嘻。”她欢乐的笑,紧紧握着他的手。——她依然握着他的残手,他心、身的残缺,有她来填补,从此,她要陪着他,到天涯海角、天荒地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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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他能坐起来吃流食时,她不顾还在医院病房里,咬他脖子、肩膀,两下、叁下,罚他在孟依为搞事时不反驳、罚他没去找她、看她,罚他受那么重的工伤也没告知她,一个人撑着,罚他一直辛苦赶两份工,也不告诉她。
  他都笑着、宠溺看她,受着。
  她挤过来,和他头挨着头刷手机看新闻:全网疯传他见义勇为、在上游放水的情况下逃生的英勇事迹和各种采访视频。
  她调皮的念着赞誉他【仍是少年】通稿,嗓子似又哑了几分,那天哭坏了。
  他心疼的轻抚她的颈脖。
  活着真好,嗯,无畏的活着。愿你,少年无畏,壮年勇猛,王初、王芊同学。
  那对小孩爸爸妈妈发博说:是他自己跳下来救人的,他是死是活关我们什么事,我孩子福大命大。
  王初扫了那几行字一眼,耸了耸肩,没当回事。
  父女俩在医院花园里散步后,挑了个安静的角落坐着休息,她翻来覆去握着他的右手玩儿。
  “你生我的气吗?觉得我蔫熊,很不好吗?”她问。
  他摇头,“从没觉得你不好,我就喜欢、就爱你这挂儿。”
  她红着脸假装没听出这个【喜欢】、【爱】字, “装义指吗?”
  “他摇头。”他似乎对残指的态度也豁达了许多。
  小手覆向他的残指根,偏偏是这只手,偏偏是这叁根手指,她沉吟半晌,问:“当时你怎么想?有想过,是、报应吗?”
  他看她,眼睛亮亮的,点头,“说实话,想过。”
  第一次手术,医生想尽力保住他的手指,但绞轧得太烂了,术后神经、血管功能死水一般,又做了一次手术:除了食指残留半个指节外,中指、无名指几乎齐根截去……
  “想过?”她半眯了眯眼,觑他,“那现在呢?”
  他摇头,“去他妈的吧。”
  她缓缓瞠开眼,眼睛也亮亮的。
  其实她没猜错,很难让他主动突破【边缘欲欢】,侵入、侵入,如果没有外力推动的话……
  她点开他那张俊脸上略带疲累、欢欣笑意沉下水面前的照片给他看,“这张也很帅,抓拍得真好。”
  正如群里同学们所说,这张照片里的王初,似重回青少年时:
  半沐淹在脸上的河水如天然滤镜,为他卸去所有岁月痕迹,他略带疲累和欣慰的笑着,像刚考完试的少年?
  他侧俯脸看着手机,她看他。
  他身上一直有股奇怪的青少年感和壮年成熟气混撞的迷人,几年前她第一回看他抱着吉它、一身白衬衣在台上唱歌时,便一头撞进这张迷人的网;
  有岁月酿成的成熟醇烈,有少青年的单纯和忧郁;剥开迷衣见肇因:不长的人生,他卡了两回壳,却延长了那单纯、不油腻电光的宝贵青少年感,依然拥有着少年绩优生的底色,和见义勇为的一往奋前……
  “去他妈的吧。”他用残存的拇指、尾指握她的小手。
  这一瞬间,她觉得,他似乎不太一样?无畏少年?勇猛壮年?
  “你知道那首歌?就是几年前我帮社区演出的那首?”
  她点头,上回他说这首歌讲一个很渣的故事……
  “这歌还有另一个意思,你喜欢富士山,但它就在那,你没法带走它,只能走近它,爱情同理,爱他,就要向她走过去……”他边说边用右手残留的拇指、尾指握挠她的手背……
  知敬畏的少年王初、经生死的壮年王初,终于,说出背德的【爱】。
  她点开他朋友圈那张槐树照片,晃着小脑袋,“迟到的,爸爸节快乐。我会给你补一个盛大的祝福的。”
  “怎么补?”他犹有深意看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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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刚办好出院手续,王初就被姜林接去领奖。
  这是踏出校园后,王初再次上台领奖,接过见义勇为证书、奖金、发言,这回,父母、同学、女儿都在下面坐着……
  “因为我有个女儿,所以我注意到不远处小孩的险状。至于跳下去救人,当时没多想。我想,这个奖只是鼓励我以后要多助人为乐、见义勇为。我是个普通人,私德也可能有亏,一点也不高尚。”
  王芊知道他意有所指,这个绩优生,一点便宜也不肯占。
  会后,叁代人一起吃饭。
  从看到奶奶在群里那句【你要吃饭】,王芊就放下了过去种种。
  见王芊给奶奶倒茶,王初浅浅的笑,搂了搂女儿对父母说:“这回把她吓坏了,就这个女儿,够了”。
  王芊转头看他。
  他看着父母,眼神坚定,缓缓跟父母说他们的计划,姜林推荐王芊到省城一家投行实习,他会参加明年Z大的博士入学考,如果顺利的话,明年父女俩都会搬到省城,这次是代培项目,姜林牵的线。
  妈妈一直一直点头,她的王初就是读书、出息的料。
  “明年,我爸就是正儿八经的王初同学了。我工作了,可以养我爸了。”王芊扬起傻叉剪刀手。
  “少来,有补贴的,还不少。”王初揉了揉她的头发。
  送父母回酒店后,王初急急拦了辆的士,“快、回家……”
  “干嘛?”
  王初扬起缺失了食、中、无指的右手……
  她脸又红了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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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曾有评论说,这个爸爸有少年感。很准。这个(因人生卡壳)少年感设定,在父女文里可能有问题,看官们更多想看成熟感父亲,看少年感不如看校园竹马文?不过我想也不尽然,王初对王芊的爱既有父女情,又如他第一回动情时心头涌起那句【学妹,做我女朋友,好吗】极纯粹、美好……
  也有评论曾说,看到前面好几章觉得爸爸外表有点模糊,这也对,除了第一章稍微建模后,对壮年王初外在形像,有意虚写,少年模样时才实了点。
  下章,回归甜、和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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