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6节

  正在这时,一道清沉的男子嗓音传入了岳弯弯耳中:“谁说你该没脸见朕。”
  岳弯弯一怔,再也不抱着枕头哼哼唧唧地撒泼了,手臂一轻,却是元聿将她的枕头取走了,视线恢复清明的那瞬间,正见到元聿蹲跪在她身前,凝着一双蓝眸,冷静地凝视着自己。
  “我……”
  她难以启齿。
  可终究还是不得不说:“我不是怕陈家人找我麻烦,打发他们很容易,我自己都可以办到。可是,那些大臣们一定会、会为难你的……我不想让你还要忙我的事……我知道,我肯定不是一个好皇后……”
  说着说着,岳弯弯哽咽了起来,清湛的秀眸微微泛红,她咬着唇,既难过、又倔强地望着他。
  “我就知道,我肯定当不好皇后的。”
  作者有话要说:  提前养老的弯弯:我无欲无求。
  陛下:……朕欲求不满。
  本来不想这章就把姓陈的祭出来的,但是不把他们彻底解决了,作者君也很是不安啦,就提前拉出来遛遛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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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第35章
  不出所料今早的朝会上, 有人便提了皇后这几名穷酸亲戚,并且着力抨击有此等市侩鄙薄之人作为皇亲国戚,绝不是大魏的福气。当时倒是有不少附和之徒。但岳弯弯毕竟已是皇后, 几句酸气冲天的话撼动不了她的地位,他们口舌之利逞完以后, 见鎏金砌龙的御座之上, 帝王的双目只见冰冷睥睨之色, 任他们舌灿莲花,说干了唾沫,由始至终, 未有一言, 他们见了也不禁胆寒。
  陛下到底不是仁厚的先帝, 在对皇后娘娘的这件事上,陛下他异常执着, 剑走偏锋,并且不听人劝。
  散朝以后, 几名心腹旧臣被陛下传召含元殿, 不知商议了什么。
  一直到过了午, 元聿才得以清闲, 但到了这时辰, 他依然毫无倦意, 坚持要先来看望皇后。
  朝臣给了岳弯弯不小的压力,不过, 这也都是前朝之事而已,岳弯弯如今尚在孕期,实在不宜听那些不利于她的言论,他方才已经想了对策, 从明日以后,这些话便不会再从朝堂上传出来了。天子家事,由不得外人置喙。
  但见到岳弯弯白皙娇嫩的肌肤上挂着两坨绯红,水眸似泣非泣,元聿仍是不可避免地感到胸口似为之一紧,他伸臂,落在岳弯弯的手背上,握住了她的右拳。
  “你不适合做皇后?那么谁能适合?”
  岳弯弯一滞,还真让他问住了。
  做皇后就意味着能够拥有元聿,要是不当皇后了,这个男人可就不是她的了。她咬住了唇,这时却突然牛脾气上来了,将头一扭,“他们不就是想要一个贤德的女子当皇后吗?我就是不贤德,我家里还有这么一群‘嫡亲嫡亲’的好亲戚,让他们看了笑话了。他们肯定在背后骂我,我知道。”
  元聿垂眸,薄唇弯了一下。
  “嗯,不过谁骂了皇后,朕都帮你记住了,正打算一个一个讨回这笔账来。”
  岳弯弯一听,顿时耳朵也红了,她狐疑地望着元聿。见他神色认真,好像方才那番幼稚的话不是他说的,她看了半晌,又轻轻地哼了声。明知道这事怪不得元聿,她才不会是非不分,于是道:“当初你把梅媪杀了?还有其他人呢?”
  元聿将握住她柔软爪子的大掌收了些力道,形成牢不可挣的桎梏,仰目,道:“当时朕震怒之下,查抄了南明州官的官衙,其一干草菅人命之徒,大多已经枭首示众,唯独这余氏,朕起初确实动了杀念。但考虑到她是弯弯的舅母,你不想朕杀了陈恩赐,朕便不杀,余氏也暂且保了她性命。至于那些愚昧无知的村民——”
  他停了一停,见岳弯弯倏地瞪大了双眸,露出微微紧张的神色,他的眉眼似融化了开,抬手,在她的额间的乱发掩映下的肌肤上揉了揉,低声道:“除了罢免了村长的官,令其子孙三代不得为朝廷录用,其余的人,因是无知犯罪,没怎么。”
  岳弯弯却听得内心跌宕起伏,澎湃不已。
  不得不说皇帝陛下手段高明,这一杀一纵,既是敲打和警示,又彰显了对百姓的仁慈。擒贼先擒王,杀了州官,这就是釜底抽薪了。
  岳弯弯几乎忍不住要为陛下鼓掌称快了。
  看来他每日坐在含元殿里,大到国政大事,小到鸡零狗碎,这些都没少插手。
  难怪忙得脚不沾地,见不着人。
  岳弯弯道:“那余氏就一直被收监到现在?”
  元聿点头,面带温润地望着她,似笑而非笑。
  岳弯弯舒了口气,想了想,道:“那看来是一直没有放人,所以陈恩赐他们急了,迫不得已上京来,好让我给余氏通情,放了她。”
  元聿抚她面颊,低声道:“你想怎么处置他们?”
  “陛下交给我就是了!”岳弯弯眼眸闪烁,一下挺起了小胸脯,哪里还有半点方才的可怜消沉?元聿见状也微微松了心神,伸臂将她抱了起来,往凤榻上拐去,岳弯弯吃了一惊,“大白日的陛下你要做什么?”
  “朕未歇晌,身上乏累,陪皇后小憩会儿。”陛下说得云淡风轻,脸不红心不跳。
  鬼才会相信从陛下嘴里蹦出来的“小憩”二字,熟知他的可恶之处和禽兽行径的岳弯弯简直欲哭无泪,只好任由陛下拐上床榻,把自己可怜的小手祭出。
  但这一次,就连大腿都失去了清白……
  她红了眼眶,泪眼婆娑地窝在陛下怀里求饶时,便像是可怜的小动物遭人遗弃了般可怜,元聿笑了笑,将她的身子搂入怀中,靠在她的耳边,低低地哄:“莫生气了,皇后。”
  “哼。”
  “人被押在昭明寺,皇后若是想,明日,朕安排虎贲中郎将,带你去昭明寺走一趟。”
  这个听起来倒还是可以,她已经个把月没出宫过了,岳弯弯支起通红的狐狸耳朵,闷闷娇哼道:“虎贲中郎将又是谁?”
  元聿抚着她圆滚滚的肚子,轩眉微扬:“董允。”
  早知道陛下一手提拔了许多亲信,原来的虎贲中郎将是厌太子的人,他与林甫一样,因当时无法证明参与了宫变,加之他一向深得先帝陛下信任,便一直在那个位置上没能下来。可惜好景不长,新皇陛下登基以后,立马就把这批先帝擢拔的老人撤职下放了。
  只是没想到,最终顶替上来的,居然是董允。
  那个不靠谱的。
  “也行。”岳弯弯答应得十分勉强。
  次日一早,董允安排了最舒适的车驾,载着岳弯弯前往城西昭明寺。
  昭明寺自太宗皇帝创立以后,一直便主审理京都大小涉及官员的案件,同时配合巡抚司,监察百官贪腐枉法的行径。
  下车以后,董允伸了一条手臂过来,殷勤而周到地伺候岳弯弯,生怕有一个台阶,皇后娘娘走得不稳。董允是既胆战心惊,又不禁心悦诚服。想当初,得知主公有意收了岳小娘子,他还在猜啊,岳小娘子以后是混到婕妤,亦或混到昭仪,可万万没有想到,人家开局就是皇后!
  董允几乎快要替岳弯弯牵凤裳裙裾了,以免刺着金线牡丹的华丽长袍拖拽地上,碰了一袭灰尘弄脏了,于是色愈恭,礼愈至,不敢有丝毫不周到的地方。
  连岳弯弯都觉得董头儿这次分外小心,董允便道:“我的娘娘,您要是不出宫那就是最好的了,这小皇子还揣在腹中呢,您怎么敢就随意走动,娘娘你看我这一脑门汗!”说罢,就朝着岳弯弯把大脑袋凑过来,指了指额头上豆子大的汗珠。
  岳弯弯汗颜,十分不好意思:“对不住了。”
  “唉,没事儿,这一个门槛,娘娘小心!”
  岳弯弯的小腿差点让他捉住了,就未免她被绊到,岳弯弯也没了办法,只好无奈地吐了口气,步入了昭明寺偏院。
  前来接待的是昭明寺少卿,人瘦瘦高高,似一根带着几分墨气的竹竿儿,宽袍广袖峨冠岌岌,岳弯弯还没坐稳当,少卿双袖微拂,举止皆透着一股淡淡书卷儒雅之气,朝她行礼。
  “卑职昭明寺少卿,冷青檀,拜见皇后。”
  大抵是昭明寺专出俊秀美郎君,方才来时一路所见,个个不俗,如今这位犹若流水出姿、濯濯春柳的少年,更是生得俊俏,肌肤白净,不逊妇人,而且那一把声音,亦是清清透透的,像极了泠泠雨水拂过的一池碧色潭水。
  岳弯弯凝着冷青檀的面,这时,也不禁微微有点儿懊丧。京都妇人美如花也就罢了,怎么连男人,也都生得这般白净好看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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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第36章
  陈实和陈恩赐为了救余氏出来, 多方奔走,就连原本与此事无关的胡家,也因为亲家母赔了许多家财进去, 然而无济于事。这余氏是陛下亲自下了手谕要缉拿的,何况南明刚被斩了五个主事儿的官员, 这节骨眼上, 谁也不敢冒险通融, 让余氏得以保全。胡家用了大笔的钱,也只不过见了余氏一面。
  她蓬头垢面的,在牢狱里头吃了不少苦头, 两手指甲里全是泥灰, 一张卸尽妆面的老脸枯黄干燥, 沟壑纵横,她朝人哭诉自己狱中受到了虐打。没想到到了这个年纪, 身边忠心耿耿的老仆死了,自己也沦落得如此下场。可她不敢再骂岳弯弯了, 这里的人会监视她一举一动, 如果对皇后不敬, 又是拳脚相加。
  但当初, 谁又能想得到, 岳弯弯竟然成了皇后!
  那个在陈家做了五年苦力, 被她们当牛做马使唤的下贱胚,被她和梅媪折去羽翼不许她脱逃的小贱人, 摇身一变,竟然得到了陛下的宠爱!
  她那腹中的,不是什么孽种,竟是正经八百的龙子凤孙!
  余氏是又悔又恨, 就趁着唯一的那次探视,拽着丈夫的两条臂膀,不断地哭求,一定要救她出去,她实在过不下去了,再待下去,她只有死路一条,一日夫妻百日恩,就算看在过往夫妻恩情上,求陈实一定要想法子救她出去!
  陈实见发妻如此,也是动了恻隐之心,当下对发妻指天誓日地承诺,一定会想尽办法,哪怕砸锅卖铁,家财散尽,也定要将她接出牢狱。
  但当日探视回去以后,胡玉婵的脸色便变得很不好看。
  在狱中公公对婆母说的那些话,看似铿锵有力,斩钉截铁,可事实呢,陈家有什么家财值得散尽?他们就算拿出全部的家财,也换不来一次探视的机会。公公要么说的是大话,要么,就是指着她娘家再拿钱出来贴补。
  但出了这么一次钱,已经是仁至义尽了,斗米恩升米仇的,反正胡玉婵是不肯了。
  作为她的丈夫,陈恩赐也有些犹豫,抹不开这面儿,三人在正堂里坐着,各怀心思,终究还是陈恩赐先兜不住,说道:“归根结底,是娘这件事办得太出格,我以前就劝着她,让她不要对弯弯太坏,大家亲戚一场,闹得难看不好收场。可是我娘几时听了?如今果然又闹出了这事来。弯弯本事过人,勾搭上了陛下,当了皇后,咱们现在要救出娘,那就是和陛下、和皇后作对,咱们只是小民,救不出娘,能不把自己的性命搭进去算是不错了。”
  他这么一说,陈实也是连连叹息:“我何尝不知道?你娘这次,是真的凶多吉少了,其实陛下留着没杀她,已经是顾全咱们是弯弯亲戚的份儿上,要不她和梅媪准备的那打胎药,就够咱们家死一百个来回了。”
  “可是,你娘她……”陈实摇头,满面沧桑。
  陈恩赐道:“爹,这里的门路是决计走不通的,要不,咱们进京吧。”
  不得不说,陈恩赐的提议对陈实和胡玉婵是正中下怀,陈实得知岳弯弯做了皇后以后,就想抱着这条大腿了,都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,当初是余氏对她百般刁难,又不是他陈实,也不是陈恩赐,弯弯懂事儿,识大体,肯定不会对他们过多计较。她如今做了皇后,不必对他们施太多的恩,只要大袖一挥,在京都的宅邸都可以有了!这可是他梦了一辈子的事!
  胡玉婵亦是,胡家虽然有钱,但南明小地方,比起京都的繁华富饶,仍是穷乡僻壤罢了,她嫁了陈恩赐,嫁鸡随鸡,只要她的表妹还顾念几分旧情,她就可以在京都扎下根了!家里的叔伯兄弟,届时哪个不会巴巴求着她,讨好自己?
  见陈实显然在考虑,没立即回答,陈恩赐道:“我觉得救娘的事儿,咱们也可以慢慢来,就算在这里,把屋宅全抵了,只要陛下和皇后一日不松口,咱们都救不出娘。等咱们到了神京以后,就好好抱着弯弯不撒手,大家是血浓于水的亲戚,总不至于真的狠心不管。等把弯弯哄好了,娘自然能无罪释放。”
  陈恩赐说得极为笃定,陈实也听得眼睛发亮,一拍大腿道:“是这么回事。”
  说罢两人又征询胡玉婵的意见,胡玉婵自然欣然应允,连夜里,三人便收拾好了盘缠,雇了一辆大马车,前往神京。
  路途迢迢,一路风霜颠簸,好不容易入了京都。
  这神京城果然气派,比他们想象之中的还要繁华,烟柳画桥,风帘翠幕,阙楼高耸,上摩云霄。这里,还有走南闯北的商客,来自异邦的红胡子怪衣裳的外来客,街市之上人烟如云,熙熙攘攘,丝绸罗纨之多,胜于瓦砾。
  这三个边陲之地出来的人,简直目不暇接,看呆了眼睛,一会儿便觉腹中饥饿,三人便寻了神京城最贵的一座酒楼坐下。那琳琅满目的菜单,看得人眼花缭乱,一行人初到宝地,不知什么是特色,便选了十几样听着便美味的珍馐,满满当当地摆了一桌子。
  桌上,陈家两个男人大快朵颐,吃得津津有味,满嘴油水。胡玉婵稍矜持些,但觉着,这菜估计价值不菲。
  虽然心头也有过这个考虑,但等到吃完以后,仍是被昂贵的菜价惊呆了,三个人羞愧难当,捂着羞涩钱囊,就是凑在一起,也凑不出这个饭钱。
  店家催他们给,起初态度还算是和蔼,见他们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,店家心里猜到了,这是没钱。
  天子脚下,吃饭不给钱?没有这道理。
  神京第一大酒楼的老板,当然不是怕事儿的,当下立即就命人要将这两男一女绑了。
  这时陈恩赐急中生智,立刻报出了自己的身份:“你们敢动我?知道我是谁吗?我可是当今皇后娘娘的亲表哥!你们这么对皇亲国戚动粗,就不怕陛下和娘娘知道了,治你们一个大不敬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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