愿为你而死

  说起来,这还是聂征平生第一次被人爬床。
  觉醒超凡能力之后,尤其是进入特勤司之后,敢跟他亲近的人已经屈指可数,当然那种亲近也绝不包括跟他同睡一张床。
  临时基地宿舍楼的床并不是很大,两个成年人躺上去,其实已经有点挤了。
  寂静的黑夜里,旁边那人睡得没心没肺,规律的呼吸清晰可闻。
  聂司长目光如炬,夜间视物能力极强,不用开灯他也能清楚地看到这个破坏他睡眠的罪魁祸首正蜷着身体(仿佛婴儿在母体中的姿势)团着被子(自己从隔壁带来的)好梦正酣,同时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。
  这还有没有王法?!
  啪!
  床头壁灯开关自行弹开。
  “唔……”睡得正香的人皱起眉头,往被子里缩了缩。
  千山列岛正处于温暖的雨季,但岛上昼夜温差大,下半夜气温相对较低,卷着被子睡觉会很舒服。
  聂征冷冷抓住闯入者的被子,正打算一把给他掀开,动作进行到一半却顿住。
  灯光下,青年卷翘的眼睫拖出一片扇形的阴影,与因为睡眠不足而形成的黑眼圈交叠在一起,显得异常刺眼。
  虽然没有监控比赛全过程,但聂征知道大多数比赛细节,也知道这十天的踔绝进程绝对是一场漫长的地狱之旅。
  突然就想到了多年前的自己。
  想到了那些无助和恐惧,想到了那些愤怒和不甘。
  想到这人曾经站在他面前,用清晰且坚定的声音说:我不后悔。
  算了。
  手指松开,被角滑落,聂司长决定暂且放过这个大胆犯上的下属。
  睡梦中的顾非凡似乎察觉到了这细微的动静,他在被子里拱了拱脑袋,发出一些含糊的、意义不明的呢喃。
  壁灯开关转动,室内再次陷入黑暗。
  “聂征……”一个声音兀地响起,话语间带着黏连的尾音,因为隔着一层被褥,听起来软软的。
  做梦了?
  聂征看向身边这个睡得天昏地暗的家伙,从姿势、呼吸和眼睫细微的颤动来看,都不似做伪。
  梦到了我?
  什么内容?
  刚刚起了点好奇之心,聂司长就听到了接下来的梦呓——
  “你要叫我非凡哥哥哦。”
  聂征:现在拍死他还来得及吧?
  “呵呵。”沉浸在梦乡里的人很开心,他得意显摆着:“告诉你哦,我超厉害的,还是全系超凡者,我一定……可以保护你……”
  保护我?
  真荒唐,聂征想。
  他看着身边睡得毫无防备的人,突然意识到这家伙大概是这世上唯一一个打心底里就不怕他的人。
  非但不怕,居然还以保护者自居,你哪儿来的勇气?
  一时心软,聂司长允许这名深夜闯入者分去自己半张床。
  结果。
  第二天清晨他被倒打一耙。
  “你为什么会在我床上?”顾宝宝发问。
  刚刚睡醒的人气色极好,眼睛水亮亮的,面颊泛着健康的色泽,衬着雪白的被褥,看起来人畜无害,倒是一点都不讨人嫌。
  聂司长平静陈述:“这是我的床。”
  然而处于降智状态的人没有任何道理可言,顾宝宝并未接受聂司长的辩解,他的关注点跑到了别的地方。
  “你还不穿衣服。”他说。
  晨光透过排窗,清爽又柔和地照亮了室内。
  斜倚在床头的男人赤着上身,露出肩膀与胸腹处结实的肌肉,线条完美得仿佛大理石雕塑。
  顾非凡现在的脑子不是很聪明,但审美还在,喜好没变,自然也懂得欣赏,他欣赏的方式就是伸出手——
  啪。
  一只禄山之爪按在了聂司长的胸口上。
  这动作非常出人意料,却也不是无法制止,然而聂司长大意了,或者说他压根没想到对方竟敢真的摸过来。
  皮肤直接相贴,触感陌生而温暖,还可以清晰分辨那只手掌的温度和重量。
  聂征微微愣神,他不记得自己有被别人这样触碰过。
  一般的肢体接触当然是有的,战斗中的身体冲撞或者社交场合的礼节性互动,那都挺正常。
  只有这种可以称之为肌肤相亲的动作,从来不曾出现在他的记忆里,在集体培育所里没有,觉醒超凡能力之后更没有。
  趁着聂司长愣神,顾宝宝得寸进尺,坦荡地捏了捏聂司长结实的胸肌,捏完还顺着肌理往下挪移。
  还有完没完?
  一把将登徒子的爪子从自己胸口拽下,聂征考虑要不要把这人手骨扭断算了。
  骨头断了不要紧,可以再接上,用治疗术修复一下就好,除了过程痛一点,并没有别的副作用。
  很好,给他个教训。
  探索新世界的进程被迫中断,顾宝宝不得不将视线从人家腹肌转回到脸。
  然后他有了新发现:“啊,你的瞳仁是墨蓝色的呢。”
  绝大多数第七区居民都是黑发黑眸的人种,不过也有少数例外,聂征的瞳色偏蓝,不仔细的话看不出来。
  聂司长眼眸微垂,手指紧了紧,终究没有真正施力,虽然他一手就可以扭断任何金属。
  啧啧感叹了几声,顾宝宝又突然向旁边扭头,“哎,不行,太犯规了,我扛不住!”
  聂司长正想这小神经病在干嘛,对方又飞快回头,目光直勾勾地看过来,眨了眨眼,似烦恼又似甜蜜地叹了口气。
  “我提醒你哦,你可千万不要喜欢我,咱们维度差异太大,不能算是一个世界的人,谈恋爱是没有好结果的。”
  聂征:算了,还是拍死他吧。
  上午七点十分,李思文看看餐桌,又转头看向远处的房门。
  司长今天起晚了。
  住在临时基地这段时间,聂司长每天上午七点都会准时坐到餐桌旁,但今天已经晚了十分钟。
  作为助理,李思文需要为他的上司做一些杂事,但从不包括叫早,因为聂司长做事一向很准时。
  今天有什么特别?
  李思文的目光移向司长房间隔壁,那里原本有个空房间,但昨晚上却住进了一个人。
  在他看来,司长因为顾非凡赢得穹镜比赛而对那人另眼相看很正常,比赛结束之后叫过去单独谈话也说得通,但是把人领到五楼来住就有点突兀了。
  就在李助理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,聂司长的房门咔哒打开。
  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来,走在前面的聂征穿戴整齐,一贯的高冷森然范儿,走在后面的顾非凡还在低头穿衣服。
  “司、司长早。”李思文磕巴了一下。
  为什么这两人会从同一个房间里出来?那房里可是只有一张床的!昨晚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?!
  “早。”聂征平静回应,目光转向餐厅。
  餐桌上已经摆好了两人份的早餐。
  李思文脸色微变,“早餐我已经让人送上来了。”
  让人送两份早餐上来是惯例,因为以往都是他跟聂司长一起吃的,现在多了一个顾干员,显然是不够了。
  “您和顾干员慢用,我去楼下餐厅。”李思文道。
  聂征:“好。”
  正在低头扣衬衫扣子的顾非凡突然抬头,一双眼睛警惕地看向李思文,嘴唇抿起,脸颊鼓了鼓。
  聂司长严禁他在人前开口,所以只能用这种方式表达自己有话要说。
  李思文回以不解的目光,但对方好一会儿都没开口的意思,遂只能点个头,转身走了。
  大门关上,室内只剩下两人。
  聂征瞥了一眼顾非凡,“过去吃饭。”
  收到命令后,顾宝宝毫不迟疑跟着聂司长走到餐桌旁,挨着人家坐下。
  聂征伸手揉了揉太阳穴。
  这是一张长方形的餐桌,早餐摆在桌子两端,原本应该两人相对而坐,结果这小子直接坐他隔壁了。
  “去对面坐。”聂征发现自己对这人的容忍度特别高,换了别人他估计早就一脚踹过去了。
  顾宝宝屁股动了动,却没有挪位置,而是歪着脑袋看向聂司长。
  聂征:“看什么?”
  “司长,我想好了,我要当你的副官。”顾宝宝说。
  当副官?
  这要求倒是比当“非凡哥哥”合理多了。
  聂征抬眉,“你知道当我的副官要做什么吗?”
  “知道的。”顾宝宝扳起手指,美滋滋细数:“我可以给你看门,给你拿东西,给你泡茶,对了,我们还可以一起出差,一起吃饭,一起住大套房,把李思文留在办公室打杂……”
  “我的副官可不好当。”
  聂征拿起餐刀在面包上抹黄油,刀锋锃亮,动作优雅,语气平淡闲适,说出来的内容却有些惊悚。
  “这么多年来,我有过好几任副官,没一个活到现在,死因各种各样,有死于暗杀,有死于自戕,也有死在我的手上——”他停顿了一下,问:“你确定吗?”
  “确定啊。”顾宝宝立马点头如捣蒜。
  “哦?”聂征停下手中动作,凝眸看向身边的傻小子,表情似笑非笑,“你不怕死?”
  顾宝宝挺起胸膛,骄傲宣布:“我不怕的,我早就决定要为你而死了。”
  顾非凡,穿书者,《穹镜》原书金主,聂司长脑残粉,穿书目的明确,为拯救聂征而死是他的终极目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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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《穹镜》第43章,距离聂征被写死还有107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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